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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听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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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今天非得——”

可还没等他宣布要对这不服管束的桀骜母狼施以怎样的惩戒,女牢过道尽头一声凄厉的传唤已将他打断,这喊叫穿透力极强,又带着森森寒意,此时落在卫筝耳中,当真无异于阴曹地府的鬼哭。

“犯妇卫筝,走动了!”

后世史家评价有赵一代时,总也绕不开“文气郁郁”四字。但平心而论,在那个通俗读物尚未流行的年代,能享用这精餮宴的除去公卿王孙,便只有些许末流读书人。贩夫走卒辈、织席贩履者是绝无资格列席其间的,于是听堂审、观处刑便成为他们凡庸生活中一剂再生猛不过的调味品。

八月廿三,当七夕佳节后太阳首次升起,钧阴县衙正门的照壁前便熙熙攘攘挤了一堆这类寻求“感官刺激”的看客。只因今次不同往日,“放告牌”上写得分明,今日堂审是要将上月药死一家四口的女犯定罪行刑一气呵成。在钧阴这个憎鬼厌的乏味地方,但凡关乎命案便绝对足够成为街坊间的热点话题,更况且今日还能看到一条芳魂香消玉殒——于是大众情绪便分外高涨,哪怕囚犯是他们熟识的卫家闺女也好,他们亦只是耐心而满怀期盼地等候着。

直至巳时初刻,这苦候终于有了成果,先是好事者几声呢喃,再便是整个人群炸锅一般的熙攘呼喝,这些喊声此起彼伏,但最终只汇成一句。

“开了,门开了!”

斑驳的朱漆大门朝外滑开,听审的百姓们如得钧令,霎时间比肩继踵地挤进县衙里头去——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懂些规矩,只拥到大堂前的院落便自觉止步,“官府”二字千百年间在他们血脉记忆中植入的威严形象,便使他们无一个敢僭越地踏上那大堂与院落间的月台。

“犯人呢?”

“怪哉,怎不见县太爷和三班?”

“莫非已然审完?”

“程跛子你这局促鬼,莫心急!”

“爹,我渴!”

“当家的,你把狗伢子背在肩头便是......”

最先抢进院落的幸运儿此时已挑拣好位置,而后来者亦正源源不断填补进来,待院里再没立足之地,这些人便在正门外各显通地攀墙上树,誓要找到最佳“观众席”。议论、询问、抱怨、稚童哭叫以及父母责打声逐渐合流一处,形成一条噪杂压抑的大河。八月下旬几只残蝉的兀自颤鸣,更将场面烘托地焦灼不已——而就在这气氛凝重到令人揪心难耐几乎要令人丧失理智时,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重压却倏地向一个方向释放开去,是她,犯人来了!

“呼......”

尽管捱过几遭公审,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被衙役们从侧巷牵进小院时,卫筝还是禁不住地颤抖起来。人,挨山塞海的人头攒动着,成百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打在她这个今日大戏的女角身上,那是一些怎样的目光呵,乌亮的,愚昧的,贪婪的似又带着倒刺,像监牢里行刑的皮鞭般将她从头舔到脚跟,恨不能带下丝丝血肉来。可说来怪,当她鼓起勇气回望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却又不敢保持对视,年纪稍小的观众视线飘忽,老人喟叹,母亲忙不迭捂住怀中儿女的双眼,也只有那些打了大半辈子光棍,视肉欲重于一切的糙汉才有足够兴致吹着口哨,把那些赤裸的欲念透过双眼打进她体内。

无论有意或无心,一个女人总是不该犯罪的,而一个有罪的女人便也铁定是淫乱的女人,一个急需与“良民”划清界限的淫妇。正是这个不高明却甚有市场的逻辑闭环使得公众并不想听她分辩些什么,他们更多是以一种猎的态度,去亲眼见证这一社会污点消亡的全过程。

“阿嬢,为啥那姊姊身上扛着桌板?”

“傻伢仔,因为她是个很坏很坏的姊姊——而你若不用功念书,不孝敬阿爷与嫲嫲,迟早也会变成她这般模样......”

我不是.....

我没有杀人.....

想要申辩的冲动再度涌出,旋即便被心头那滩死水浇灭。卫筝艰难地扭转秀首,想要看清楚那对母子面容,可即便衙役不喝止,这身可恨刑具又怎能令她如愿?

肩上扛的,是一口形似磨盘、厚约二指的圆形三孔重枷。与寻常枷板不同,它的左右两块枷板未用榫卯固定,而是以前后两道钢条打入销道合死。一旦落锁,犯人的颈腕便会被两片半圆栎木紧紧咬住无法松脱,而这还不算完,圆形边沿浑不受力,这就使得佩戴者想要将它靠在墙上借力歇息也成了奢望,换成昔日功力尚在的卫筝,扛上这枷亦要大感吃力,更何况是如今丹田碎毁的孱弱女医师——于是才戴枷不久,她已感到双肩脱臼似的酸涩,颈子更是被那不余空隙的箍环内侧毛刺磨得鲜血淋漓,远看之下,恰似一只声声泣血的笼中杜鹃。

这口枷在钧阴县牢并非最大最重,却绝对是最能在精肉体上摧毁囚徒的杀手锏,附庸风雅的禁卒们便给它起了一个趣致却残酷的名字:子规磨。

踝上束具同样别具一格,并非是百姓们熟悉的脚镣,而是“杻”:乍看上去,还以为这是条齐根截断的树干。长近三尺的粗壮木桩由上下两半拼合成,在末端各斜挖一个小孔用于搁放脚腕,将“树桩”固定的,则是重点位置一张手掌宽窄的黑沉铁皮,而看铁皮与木桩表面结合处的熏烧痕迹,我们便能估计出,这铁皮竟是烧热变软后卷在木杻外周的!套上这东西,莫说走路,单是保持站立亦无异于拷问,卫筝能做的,就只有在岔开双腿的同时拼命维持下盘稳固,以几近劈叉的滑稽姿势向前挪动,也幸而她身子骨柔性尚可,寻常女犯若这般走上几步,只怕韧带早就撕断了。

明明我已认罪...为何还要这般刁难...呵...莫非是怕有人劫法场么...

不行....真不行了......要就这么走到法场,会死的,绝对会.....

人群在押解她的差役面前自觉分出一条过道,供犯人们受审的月台就在眼前,而几乎是被半拽半架地拖上前去,不消衙役喝令或踹腿,她已迫不及待屈膝,以一个“M”字开腿姿态坐好,子规磨则“哐当”一声拄在地板上,从而为颈腕肌肉挣得片刻喘息。可这姿势却绝对不好,因为其省则省力,却忽视了那掩在长摆罪裙下,不为人知的恶毒淫具。

是她两股中间,用牛筋编织成的“绳裤”。弹力韧性都属上佳的褐革呈一个简易“丁”字状走绳,牢牢吃进少女那几近皮包骨的纤弱腰身。而这还未完,于那横亘提勒在私处到菊门一线的绳上,更封锁着一粗一细两根软木塞子。这木塞作用与死尸体内的玉蝉类似,只不过后者是防止肠腔腐败亵渎逝者,前者则是要预备在她窒息失禁时堵住粪尿,以免碍了这“盛事”观瞻。

可坏就坏在,当卫筝力竭跪坐,这些本就吸水膨大的塞子便被地板顶得更加深入,直至将花径与后庭塞得满当鼓涨,给这待死少女最后一次不必要的折磨。

“咕呜......”

“县爷——到!”

绵密紧促的梆子声,自内宅穿仪门堂门大门顺次而来。这梆子分三通,分别代表为官之“清勤慎”,至于最后则以铜锣结尾,这则是“传”,负责转达带受审者上堂的指令。

而既卫筝早早跪好,内衙那面小铜锣便再击一声,这便喻义“升”,这时轮到大堂皂隶檑打堂鼓,衙役分立两侧,用一种怪异的长调子高喊。

“升——堂——呦——”

他们手中的水火棍此时亦敲击地面,叩出整齐划一的“嗵嗵”闷响。这些一头刷黑一头涂红的扁头棒简直就是“屈服”二字最贴切的写照,莫说跪伏在他们脚下的卫筝,便是月台下听审的诸多百姓,也被这声音慑得舌挢目眩,心也在腔子里砰砰直跳。

直至这时,这处大戏的男角元迩才慢慢踱进大堂,进暖阁,在正中央“无愧于心”的牌匾下落座。这位钧阴唯一的土皇帝积威实在太甚,他一露面,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人群便彻底停了交头接耳,百姓们只目不转睛盯着这主宰他们生命一切的青袍灵,而元迩也当真摆足了腔调,没有第一时间断喝或是阅览书吏们递上的卷宗,他只是满面含威,居高临下审视堂下女犯。

受过男子阳精浇灌,加之被两根软塞挺进花心,只一日未见,眼前的卫筝便少了青涩,却由内而外绽出几分丰熟的小妇人韵味。而披枷戴杻摇摇欲坠的瘦小身子非但没将这感觉破坏,反而营造出一份傲立风雨我见犹怜的惨然气质,与这初绽花苞相得益彰。即使是一心置她于死地的知县元迩,此时也不由生出这想法:卫家这骚妮子,不能收作禁脔留在身边,当真是可惜至极了!

而这骚妮子今次竟也一改常态东张西望起来——是在指望你那姘头前来搭救翻案罢?

只可惜,今日那姓安的小白脸便不会露面,纵使他没被这些死士吓破胆子,也合该掂量掂量单枪匹马在钧阴与我作对,究竟有几分胜算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你是湖庭上差又如何?樊笼司又不是按察司,没有十二分恰当的由头,又怎能管到我这朝廷命官头上?你道我一点把握后手没有,便会把这骚妮子送给你肏么?

元迩猜的不错,卫筝拼起骨子里最后一分力气,冒着藐视公堂的风险左扭右看,便是要找出那连名字都还不知的上差。那夺她身子,却又好死不死承诺搭救她性命予她虚假希望的人若真要为她翻案,此时便是最好的,亦是最后的机会。

——可她终究是失望了。

也对,既已如愿以偿,他又何必对我这卑贱女囚守什么承诺?他是湖庭城的上差,想要什么女子不可,何苦为一口萍水相逢的精壶费心费力,乃至于赌上自己前途?玩厌了便把这玩物抛弃便是,从一开始我便应心知肚明的,只偏偏不愿承认......

——就像一只短命的蛾子,明知那火并非救赎,也要不顾一切地纵身其中......呵,我真蠢。

蕴着无限悲苦,卫筝垂下头,默默将下巴搁在枷板上,她眼中那些地砖上渗着怎也洗不去的深色血痕,仿佛已幻化成一张张咧开怪笑的大嘴——犯妇卫氏,你还在幻想些什么?乖乖认罪,莫再反抗,把生命结束就好......

毕竟,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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