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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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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劳猜得不差。”

在上司示意下,典史接过话头:“此女单唤一个‘筝’字,曾是我县慈林药局的坐馆医师。今年端午收治病人时,因用药失当,将病患一家四口活活药死,这才被判进死监。”

“造孽啊.....”

“就是就是.....”

听得周遭狱卒、禁婆的附和声,少女手中的兔毫小锋猛地一滞,在黄麻纸上洇开丑陋的墨团,这一瞬的失态并未逃过安得闲的观察。再看少女双手,除去拇指外,剩余八指末节纤细白嫩,靠近手掌的指节却紫肿发胀,运笔时亦不自然地僵直而非屈伸。这分明是被连番动刑拷掠的痕迹。

“这女犯拶过么?”安得闲打断他们。

典史一时哑口无言,幸而有元迩冷哼一声,为这蠢笨下属解围:“少劳有所不知,此女不光硬颈,还有些功夫在身。面对本父台她只是顽抗抵赖,提审数次都一无所获。我等无可奈何,只得请出拶子伺候。”

“拶子”又称“玉女穿梭”,是五根比筷子略粗的圆棍上下打洞,以绳串在一起,其中又以细韧能够吃力的棉绳为最佳。使用时夹住凶犯四指收紧两段绳头,给前者以十指连心的锥痛。看卫筝玉手的惨状,安得闲估计狱吏是更凶残地以榔头捶打拶棍,且远超刑部所制订“拶不过二”的限次。

那便是屈打成招了,安得闲点头表示了然,这在今日之大赵再普遍不过,他亦没兴趣为此扮个青天老爷跟东道主顶牛:“封闭死监,不仅能令《药石篇》尽快完成,亦可防避免风声走漏,县台好手段。”

一个不痛不痒的小马屁,但因时机把握恰当而令对象格外受用,元迩的圆脸就现出红润色:“知我者少劳是也......待此书装订成册,我便以抄本相赠—少劳,区区薄礼,千万莫要嫌弃!”

他是赌我立功之后,能在大老爷面前说上话......安得闲心想,平心而论这赌法赢面极大,以他品秩就是有心去湖庭“礼佛”,亦不知道庙门哪头开,倒不如靠我这“童子”博上一把,即便无果也不过是借卫家的花献佛,当真好算计。

“那么今晚成书后,此女......”

“既有口供画押,提审便只是走个过场,明日是七夕佳节,于本朝惯例不宜‘理刑名’......那后日巳时本官便升堂将此女正法罢!”

安得闲一愣,心说原来这姑娘只有一日半活头了。临刑前夕还驱着女囚干活的不是没有,但连断头饭都舍不得操办真是普天之下古往今来只此一例,你就是凑一吊半钱购置米汤油馍蘸个几蒜,或者干脆上衙门对面弄碗清汤饸络糊弄糊弄她也比这强。得,贵县是真他妈的寒碜,以后别出去嚷嚷你接待过我,我湖庭上差也,丢不起那人。

一丝不苟地提起最后一个竖折勾,卫筝长舒一口气,将兔毫小锋挂回笔架上,随后双腿叉开,小腿紧贴椅腿,双足踮起,双手亦服帖地抱在脑后。

“禀禁爷,都完了。”她说。

都完了,《药石篇》已一字不差地默毕,她短短二十载的人生也从这一刻起进入倒计时。卫筝面无表情地望着,几只毛手将桌上最后几页手稿抄起,那些墨迹未干的黄麻纸上还残留有美人伏案疾笔时沾染的雌香,现在却被粗蛮摞成一摞,入袋,按上蜡封,最后消失在她视野里。

狱卒们围拢上来。

“罪妇卫氏可有夹带?”这是斜眼尖嘴的王禁婆。

“回婆婆,罪妇岂敢。”

低眉顺眼,极尽谦卑地回话,却仍是无用。卫筝感觉自己薄薄的罪裙被撩到腰间,前后两处妙茓各有手指插入,不断滑弄。她咬紧后槽牙,竭力想把浪叫声咽进胃袋——在搜身时擅自出声,是要被掌嘴的。

“张开臭洞,你这罪妇傻了么?”

忍耐地太辛苦,她忘了自己檀口也是搜身的“指标”之一。忙不迭张嘴,却还是迟了,一记雷鸣般耳光炸响在卫筝右颊,直把她掴得眼冒金星。饶是如此,女死囚仍是展现了极强的纪律性,瘦削的身子只是在椅上晃了三晃,便再度挺得笔直。

“算你这罪妇识相......”她听见王禁婆嘟哝。

湿答答的手指戳进她唇齿之间,着重翻弄舌下这最易夹带禁物之处。味蕾传来不似任何药石的咸苦口感,卫筝知道,那是她的淫水。

几让她脱了层皮的搜身,终于也完了,左右两个虎狼般的狱卒反扭着臂膀把她从椅上架起。“今儿是你最后一夜,就不必再睡匣床——先去叩谢大老爷,待上镣完毕,再去领二十戒尺。”

尖酸的吩咐着,王禁婆转过脸去,立刻变色龙般堆起谄媚的笑:“是婆子俺对这罪妇管教不足,让老爷们见笑了.......”

县老爷板着脸没说话,一旁的大官懒懒应了句:“无妨。”

什么无妨?她想,是禁婆管教疏漏无妨,还是看她这待死罪妇出丑无妨?

思想间,已被押至槛栏后。铁钳般的手离开她身体时,卫筝感觉自己乳首因激动硬挺起来:这是入狱以来她离杀身仇人最近的一次,没有手铐脚镣,没有枷板麻绳,固然她一身武艺十不存一,但不能否认,她仍有得手可能。

县老爷冷冷地瞪着她,咳嗽一声。卫筝只感觉脊梁骨被铁夹抽出,她呜咽一声,终究是迅速跪倒在地。

“罪妇叩谢父台允我速死之恩。”

“罪妇叩谢父台护我族人之恩。”

“罪妇叩谢父台全我.....完璧之恩。”

复诵着演练十数次的谢恩辞,卫筝美臀高高撅起,被指奸到流水的蚌茓与屁茓“啵”一声张开,在阴冷的死监中冒着热气。她脚趾贴地,肮脏的足跟死死并拢,双手别扭地翻过来,摆出一个标准的“五心朝天”跪姿。这本是僧人跪拜时表虔诚的作态,大赵官府将其化用为律令,规定任何身怀武艺而未被拘束的女囚在叩拜时,都必须保持手心、足心、菊心全部朝上展示出来。为何这般规定?只因若女囚要趁叩拜暴起伤人,四周看守便能通过观察这五处要窍的收缩提前做出反应。

“这是何解?”卫筝听见那个大官问县老爷。

没有上位者的允许,叩拜便不能结束。卫筝感觉自己的膝盖被槛室石板硌得生疼,被拶过多次的八指感到冷意,亦不争气的突突跳痛起来。精通医术的她知道,若再不上药,自己这手便要全废了。

“速死这个自不消说,这妮子族人凋敝,却还有老父及幼妹相依为命,”县老爷慢条斯理开口,“以我大赵惯例,若犯人抵赖不认,那本县便有权传唤犯人亲眷当堂对峙。”

不消说,老父与幼妹,怎么听也不像身板坚实的样子。只消当堂来几下杀威棍,荼陵卫氏便是怕要香火断绝了。“赤族太守,灭门知县”,此话不无道理。

“县台尊老惜幼不忍传唤卫家亲眷,有古仁者之风范!”

“少劳谬赞。”

听着这贪官信口雌黄,几乎将他自己包装成圣人,医师少女怒得身子都哆嗦起来,屁茓口花瓣般的软肉褶亦愤恨地抽动着。

如果我的针匣还在,如果能有一根针......只要有一根就好......

但她知这是妄想,随身针匣在她被捕后便作为物证贴条封存,想必她死后便会当被狱卒做稀罕物卖了换酒,至于替代品,死监里对她看管极严,不仅早中晚三次搜身,就连用餐也是反剪双臂,将菜粥倒在浅盘命她舔舐。日夜防范下,她就连一支笔也夹带不出去。

于是她只好将额头与鼻尖愈发恭谨地抵在地上,品着杀身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苦涩。

“至于所谓完璧,少劳且看,”县老爷继续乐呵呵地介绍,“寻常妇人入牢,都穿深红罪衣;但若被禁婆查验为处子,便要换此女身上这种素白罪衣。”

安得闲看着这“素白”罪衣上大块的黄色汗渍、尿渍,再次对钧阴县这种死要面子的抠门作风表示深切鄙夷。

“可我听得,禁婆唤她罪妇......”

元迩身上露出了然的笑意:“这也巧了,此女医死病患前,已纳了州府铁原城一位镖局少东家的聘礼,连婚期也敲定了,只是未来得及迎娶......听说那位公子知她入狱,当即便和卫家断了来往,旋即追求一位出身好得多的官家小姐而去了。”

“若我没估计错,那对新人风光大婚的日子恰是后天,亦是这罪妇受绞伏法之日,呵呵呵呵,少劳你说好不好笑?且起来吧!”

最后一句是对着地上雌伏的卫筝所说,女医师膝盖似已麻木,听闻此话艰难地挣了几下,还是咬牙爬了起来——在死监,回话慢、起身慢都属“怠慢不悛”,是要打板子的。

“拖下去上镣——记着,别以为这是最后一天便可大意。镣栓给我砸实,箍环给我收紧。”知县元迩吩咐完毕,忽而转过脸来,眼里透着一股狡黠,以及终于要把自己算计和盘托出的得意。

“少劳,我听说已为人妇的处子,‘味道’可比寻常女体鲜美得多,若是披枷带镣,定然更是别有风味......”

“机会难得,少劳,你是否会想享用一下,我县这道名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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